“世界很大,只要我们能够找到一个足够遥远的地方,便能让我们逃过命运、躲过神灵、逃避一切。我们大多数人一生都在逃亡,可是我们真的逃得掉么?事实是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才智去逃避命运,世界很大,我们却如蝼蚁般渺小,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被诅咒着,我们注定无法逃离那掌握着我们命运的众神的手掌,因为不论我们逃到哪里,命运总会找上门来。”
——埃里格斯·皮埃尔(1204-1288)《命运与诅咒》
“喂,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王国里又开始筹备战争了!”
“圣鲁卡斯么?这不是刚打完密勒么?几万人最后就剩下了几个,密勒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什么也不知道,上面把消息封锁得太紧了!”
“鬼知道上面在想什么,可能坦格瑞恩六世要效仿当年四世时的治国方略,以发动战争为手段树立威望扩大版图吧,当年的瑞德克洛斯就是这么覆灭的吧!”
“可是圣鲁卡斯可不是那弱小的瑞德克洛斯啊,而且与我们还隔着一片海呢,之前打了十年也没能分出胜负,现在是准备发动全面战争么?”
“不,现在还是在准备阶段,之前听说王国曾经派遣骑士团往西执行特殊任务,很可能就是与圣鲁卡斯有关……”
“可是骑士团现在不是忙着脱离教会么?这可真是个多事之春……”
“反正只要他们不打过来这也与我们无关吧,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老老实实地继续过我们的小日子吧……”
洛里的城北是城中的娱乐区,各种酒馆旅店以及赌坊斗兽场等等比比皆是,而上面的这番对话便是发生在娱乐区中最著名的“骑士精神”酒馆之中。
此时刚过晌午,酒馆里的人还并不算多,但是作为闻名遐迩的酒馆也从来都不缺顾客,酒馆老板宁愿有时候少点顾客也不想伺候那种整天赖着不走的酒罐子,那个他只知道叫雷古勒斯的一身破布衣的顾客便是其中之一。
据酒馆老板回忆,那个叫雷古勒斯的年轻人是从王国结束与密勒的战争后才出现在他的酒馆里的,他每次来都穿着一身破衣服,只点一种酒,每次都喝得不省人事,有时候好几天都待在酒馆里不走。刚开始看他的穿着还以为他是从外面来的流浪汉,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欠过一次酒钱,他在酒馆里的消费比那些每次来都豪掷千金的贵族都高了,老板开始怀疑他用的是不是都是些不义之财,但是每次看到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也就都不敢深究了。
这次,酒馆老板终于忍无可忍了,当那雷古勒斯和一个老头谈话后开始乱砸他的好酒时,他终于下决心要赶他走了,但是明明那家伙看起来并不强壮,可是却怎么也拖不动,最后他动用了四个身强体壮的打手才把他给扔了出去。
“你给我滚,就算你有再多的钱这里也不再欢迎你了!”酒馆老板对着躺在水洼之中的雷古勒斯一脸嫌弃地说完后便回头关上了酒馆的后门。
“你敢这么对我,你知道……知道我是谁么……”雷古勒斯断断续续地好不容易把话说了出来,但是却听起来没什么力气,他双手撑在背后,脑袋往左肩耷拉着,双腿使力想要站起来却只是抖了两下又让自己跌回了水洼中,溅得他一身的脏水,使他本来就褴褛的衣衫显得更破了,“光之教会又算个什么!老子可是战争之神!”雷古勒斯大吼,却只换来了巷子口几个围观路人的一阵笑声。
“战争之神?就他那样子?我还是冥界之王呢!”一个带着一顶褐色皮帽的路人笑着对他身边的友人说。
“别和这醉酒的傻子较真啊,当心他对你发酒疯了!”他身边的人说着把他拉走了。
“冥界之王?哈哈,哈哈哈哈!”雷古勒斯往那水洼中一躺,一头褐发也全都染成了乌黑,上面沾满了污泥,他双手往两边一摊,对着天空大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用力,笑得让人感到有点恐怖了。
“真是个疯子。”围观的路人们纷纷散去了,只留下雷古勒斯一人仰面朝天看着那湛蓝的天空发呆。
雷古勒斯躺在污水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时,他看见的已是高挂空中的圆月了。月光照亮了天空,在狭窄的小巷洒下一点光芒,通过地上的水洼又将月光反射到墙上,投射下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
“月光……这是她最喜欢的吧……”雷古勒斯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孩子在月光下共舞的场景——一个男孩在小女孩面前单膝跪地,轻吻着她的手背,玩着王子与公主的角色扮演,那小女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可是月之女神啊,怎么会死呢……”雷古勒斯又一次望向自己手上的那个编得粗糙丑陋的手环,他知道阿莉莎编得肯定比他这个要好得多。在巷子里躺了一天,算是清醒了不少,他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水洼中的圆月的倒影。屋檐上滴落的水珠使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那圆月也变得扭曲而模糊不清起来,雷古勒斯开始觉得阿莉莎在他脑中的形象也要变得模糊不清了。他甩了甩脑袋,甩下几团污泥,又拍了拍那越拍越脏的衣服,然后便走出了巷子。
雷古勒斯现在的家位于贫民区,离约克的家不远。虽然王国给他的奖赏以及骑士们对他的关照足以让他住进贵族区了,但是对于已没有家人没有了家乡的没有任何牵挂的他来说,住在哪儿都是无所谓的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还是选择了贫民区的一间烂房子。
雷古勒斯尽管清醒了不少,但是多日的酗酒却还是令他找不到平衡,一路上摇摇晃晃地撞翻了路边的箱子、篓子,好在此刻是夜晚,并不会引起骚动,也不会撞到行人引起麻烦。雷古勒斯花了正常人所需的三倍时间才走到了家门前,那木门已经烂得只剩下一半了,也没有上锁,因为贼也知道这种地方根本没什么东西好偷的,但是贼却不知道贫民区里住了一个腰缠万贯的例外。
雷古勒斯往前一个趔趄,几乎是用身子撞开了门,屋里一片漆黑,他在门口的一个破旧木柜上摸到了一卷精致的卷轴,他把卷轴一展开,一个光球便从那卷轴之中飘了出来,把整个屋子都给照亮。这便是大主教约修亚为普及法术而开发的那众多玩意的其中一个了。房间里只有一张木床和几个木桶,房间的角落堆积着从王国里得到的金银珠宝的打赏以及好几块金条,金条在那光球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耀眼,反射出来的金光令整个屋子变得更亮了。雷古勒斯从来没去清点过自己的财富,如果舍弃这些能够换回阿莉莎,他会二话不说地将其拱手相送。
雷古勒斯的内心深处依然近乎疯狂地爱着那个他爱了数百年的可雅莱丝,或是芙洛狄,不管是什么名字,他现在只是用失去阿莉莎的悲痛来抑制住那纠缠了他们三个多年的诅咒,那该死的冥王导演的一场持续几百年轮回多世的戏。雷古勒斯之前从未意识到失去阿莉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前,他对阿莉莎的感情仅仅是一个兄长对一个傻妹妹的亲情罢了,而在知道了他与阿莉莎前世的纠葛后,他本能地开始疏远排斥阿莉莎,把她推到一边,嫉妒她的力量,为被她所救而感到羞耻等等。可是当拥有了阿莉莎的记忆,看到了那个不离不弃陪伴了自己七十年的人,从她的角度体会了一切后,当阿莉莎在他面前献出生命后,他感到心被撕碎了。那是比被可雅莱丝用冰刃贯穿心脏还要剧烈的痛,那是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痛。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需要阿莉莎了。
“如果我现在死了,是不是就能在来世再见到阿莉莎了……”雷古勒斯对着那张木床上一倒,仰面望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蛛网,看着一只蜘蛛慢慢地爬上顶部又慢慢地落下来,心想,“反正这都是无法打破的诅咒,我们三个注定要被绑在一起……”
“你真的这么想么?”雷古勒斯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他现在知道那声音的所有者就是那个一心想要杀了他的可雅莱丝了,但是这声音却远没有他之前见到的可雅莱丝冰冷,而是用的之前把他从歇恩死在他面前时的悲痛中唤醒的那种平静的语气。
“你为什么现在还要来烦我!你不是要杀了我么?让我死了吧!我死了你不是更高兴么?还是说你非要亲手杀了我?那么告诉我你在哪儿吧,我亲自送上门来让你取走我的性命!!”雷古勒斯独自在这空无一人的房子中对着天花板大叫,声音震得那织网的蜘蛛都左右摇晃,吓得一溜烟地爬了上去。
“你忘记阿莉莎最后对你说的话了么?她想要你打破这个诅咒的轮回,好好地活下去。你想就这么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么?如果来世你又一次地堕入轮回,你有何面目再去面对她?”雷古勒斯脑中的可雅莱丝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残忍,残忍地道出了真理。
“可是我……”
“冥王的阴谋、魔神的目的,还有那些一直帮助你的人们和神之子,你不想去弄清这一切的真相么?你要对这些一直帮着你的人们撒手不管让他们独自应对危机么?你可是战争之神,你打败过暗精灵,从高精灵手中拯救过人类,还建立了骑士团,你曾经一心保护你所深爱着的人类,现在你却为了这点私欲就要放弃一切么?别忘了阿莉莎对你的感觉,比起自私自利的屠龙者来,她更爱无私奉献的傻小子雷古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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